第四十七章 旧账
孟嘉锐回到小楼时,一家人正在看吁婷的画。
他偷偷把吁婷的随笔本子塞进外套后凑上前。
“姐,你真是无师自通吗?”虽然这世上有天才存在,可孟嘉锐仍无法相信天上随随便便就掉了个天才到他家里。
“吁婷从小画画就好,当时他们美术老师要我把她送到市里去拜师,还说村上没有一个人能教得了她呢。”
田亚文说起女儿的过去,自豪油然而生。
吁婷害羞地抓起两个辫子挡住脸,却没挡住上扬的嘴角。
孟志诚随手拿起最底下的一副画,眉头皱了皱,嘶嘶两声:“这场景,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孟嘉锐也觉画上的满满金灿灿的油菜花似曾相识。
孟强乐呵呵地开口:“这是以前的云顶山庄,”他仔细打量着画:“应该是开荒没多久吧,当时一到春天就满地都是油菜花。”
孟志诚突然咽了咽口水,手指向画上油菜花中的两个孩子。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的背影,小女孩高一些,拉着小男孩的手,小男孩的另一个手里抓着一个红色的纸风车。
孟志诚抬头看向孟吁婷,迎上了她溢满期盼的眼:“这个是我?
!”
吁婷咧嘴笑了,用力点头,两个辫子跟着晃荡。
神经大条的孟老二突然觉得嗓子有些难受,他轻抚画上两个背影:“我好像有点印象,这个风车是姐姐给我做的。”
吁婷的头点得更用力了,大大的笑容如花绽放在她脸上,原本苍白的脸染了一层红晕。
明明幸福的感觉,却偏偏带着些酸楚,这滋味,真不算好。
孟嘉锐不想好好的气氛再沉闷下来,推了大哥一把:“脑子太不够使了,这你也能忘?”
孟志诚不服:“你三岁的时候还在我身上撒尿呢,你记得吗?”
“少冤枉我,我可没干过这种事儿。”孟嘉锐矢口否认,“你是把自己干的事儿按我头上了吧!
一定是,凭你的脑子,出这种差错太正常了。”
“姐,你看添子,他冤枉我!”孟志诚像跟老太太撒娇那般抱住了吁婷的腰:“姐快帮我作证,我小时候是不是特别聪明伶俐?”
孟吁婷点头,没有犹豫,她伸手摸着孟志诚的头表示安慰,动作特别轻柔,像对待孩子一般。
可能是吁婷太缺觉,没吃晚饭就睡了。
孟强夫妇忙着做茶叶,前两天因为吁婷的关系山庄攒了一堆农活,如今需要赶工,老太太和孟志诚都一起帮忙,全家人都干劲儿十足。
孟嘉锐悄悄出了小楼来到果园小木棚,他从腰间拿出吁婷的随笔本轻轻摩挲封面,封面上是铅笔画的葫芦兄弟,被磨得有点脏。
孟嘉锐犹豫的手始终不敢翻开本子。
他对吁婷所知不多,但仅那一点点已知就过分沉重,更何况张天悦说母亲看了这本子可能会活不下去。
不过张天悦也说了,只要吁婷开口说话就有恢复正常的可能,为了姐姐的将来,了解她的过去很有必要。
与其全家人一起悲伤,不如就他一个人知道吧。
孟嘉锐终于鼓起勇气翻开了第一页。
这页上是幅素描,应该是孟强年轻时的样子,只有寥寥数笔,孟强的憨态可掬跃然纸上。
接下去的几页上分别是刘美娣、田亚文和小男孩孟志诚的画像。
再往后便是文字居多,吁婷的字迹很清秀,孟嘉锐借着园子里的路灯光线仔细
你好坏,只会怪我。
他们先打我的,每天都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想回家,我还没见过添子呢。
你不是我妈妈,我想妈妈了。
你为什么从来不听我说话?
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为什么要改姓?
我姓孟,出生就姓孟。
我不听你的,绝不改。
还是现在就死吧,死了我的墓碑上还是姓孟,以后都不用改了。
为什么要救我?
疤好丑,妈妈看了会哭的。
我不能死,也许,还有机会回家……
我要结婚,他们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就能跟着他们回家了!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太高兴了。
没来,他们已经忘了我……
我不相信,你撒谎,他就是我爸爸!
他不是爸爸,她也不是妈妈,所以他们要地不要我。
世界上还有在乎我的人吗?
我一点用都没有,死了也没人伤心吧。
想念……
死了就不想了。
孟嘉锐狠狠合上本子紧紧闭眼,他心猛得抽了好几下,手被本子灼痛,恨不能扔得越远越好。
好一晌,他才渐渐平稳了呼吸,却再也没有勇气继续翻看。
吁婷羞涩的笑容仿佛在眼前,他无法想象她寻死时的决绝。
他的姐姐,究竟是个弱女子还是烈女子?
对比孟吁婷,孟嘉锐觉得自己曾经沉重的人生不堪一提。
钱能解决的事算什么问题?
他一直有家人陪伴在侧,那是人间最大的幸福。
吁婷太孤独了,那种蚀骨的寂寞如万箭穿心,让她绝望。
孟嘉锐庆幸自己从没尝过绝望的滋味,就算差点丢了云顶山庄、失去了女友,他身边一直都有支持的人在。
孟嘉锐的心沉入谷底,他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思来想去,能跟他说这件事的却只有张天悦。
他有点后悔了,干嘛急着跟她撇清关系?
一次性买断这种话,应该留在吁婷好了之后再说的。
如果现在给那女人打电话,她会笑话自己吧。
孟嘉锐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最终没有拿出来。
张家独栋别墅里,张天悦正忍受着父母吵架的魔音。
“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连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张成国解释了好几遍昨晚没有回家的原因,他老婆偏就不信。
“信任?
从你摔了笔记本那天起,我们之间的信任就跟笔记本一起坏了。”方润珠一边做菜一边回应丈夫。
“笔记本里都是公司的事,你又看不懂……”
“看不懂你还不肯给我看,张成国,你心里分明有鬼!”方润珠把手里的锅重重往桌上一掷:“说吧,你外面还有几个家?”
“你、你怎么血口喷人呢?”张成国瞥了眼坐在一旁漫不经心的女儿:“你还是教育者呢,居然在孩子跟前胡说八道。”
“她已经26了,该知道男人的心思有多龌龊了,免得以后被骗!”方润珠举起菜刀。
张成国看着明晃晃的菜刀咽了咽口水,不敢跟老婆叫嚣,只能冲女儿发威:“你昨晚怎么又没回家?”
“你们吵你们的,别扯我进去。”张天悦倒了杯水递给父亲:“喝口水降降火气。”
“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她都是跟你学的!”方润珠挥了挥菜刀开始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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