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赫拉时，杨洺也被她的精神状态吓了一跳。

她呆呆地坐在角落中，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没了光彩，长发简单束在脑后，发梢能见少许污渍；

她那张原本还有些可爱的脸蛋，此刻因为没什么血色，看着让人格外心疼。

“拿杯温水过来。”

杨洺对律叮嘱了句。

舱内的几名机器人女仆也立刻低头离开，只留下了落地窗前的赫拉。

这艘补给舰，曾是杨洺为赫拉改造的温馨鸟笼。

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两年愉快的时光，杨洺很多压力都是在这里得到了释放，也曾一度对这里产生过依赖。

可惜，赫拉与杨洺各自的特殊性，让他们没办法继续维持这种向彼此索取家庭感的游戏。

“这件事提都不要提，你看好她。”

飞向伊兰朵星地表的小型运输船上。

他并没有接到律的提醒。

杨洺看着投影镜中的自己，此刻填充了敷料的他，已经恢复了落风伯爵军官的面容。

“洺，你能理解我吗？”

赫拉道：“现在，我就在这个族群网络中，相当于一个没有培育虫子的落单女王，她允许了我存在，我才能一直存在。”

“律告诉你的吗？”杨洺略微皱眉。

赫拉的那些话，在杨洺耳旁不断盘旋，让他心情略有些烦躁。

“而且银河系人类本身，也只是更高维度人类文明在低纬度的分支，对于高纬度文明来说，这几万亿的人口只是弹指一挥间的波动，重要的是银河系这块宇宙空间中的物质集合体。

“怎么了？”

“这份工作的意义在哪？”赫拉声音暗哑地问。

“这没事，那个基地也是可以直接转移的。”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仔细梳理着赫拉话里的逻辑。

“我必须理解虫族、了解虫族，彻底解刨虫族的社会关系，调查清楚它们为什么是人类的敌人，我必须把实验继续下去，用我的方式，走另一条道路。”

“嗯，”赫拉捧着水杯又喝了口，冷静下来的她开始快声解释着。

“你已经被那头女王影响了。”

杨洺温声问着，让自己尽量表现得温柔，伸手扶着她消瘦的肩膀。

一旁的机器人管家端来了温水。

杨洺缓声问：

“赫拉，现在的问题是，女王如何知道你爸跟帕特教授死了？”

“我还是没能阻止他们，我明明已经推算出了他们要做什么，却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引爆几十个虫群！

“我想不明白！

洺，我想不明白……”

赫拉低声道：

“女王因为低阶、中阶虫群被高频收割而震怒，这相当于让她的计划破灭了。

通过微观微生物，虫群之间能形成即时交流，虫子们团结在女王身周。

赫拉低声道：“我爸爸，纳尔多，还有帕特教授。”

修身的太空服勾勒出了她玲珑的身材，她抬起了右手，手指轻柔地抵在极厚的特种玻璃前，痴痴地望着宇宙深空。

赫拉眼圈渐渐泛红，嗓音也逐渐发颤：

杨洺抬手捂住额头。

虫族个体与这种微观微生物之间的关系，不像是寄宿、更像是共生。

“这件事不要告诉赫拉，调查结果改成……两个顶级生物学家因为心里的愧疚而携手自杀，就这样告诉赫拉。”

“高能离子束的发明除却成为了人类舰队主武器，也运用在了能量传递和微观粒子观测。

“好了，情绪释放完了，我们就好好聊聊。”

杨洺也理解了，为什么赫拉情绪会突然崩溃掉。

赫拉听话地接过水杯，捧在手心抿了几口，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是人类文明向前不断发展的唯一动力，你做的事也是有意义的。

赫拉慢慢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在你身边时，微生物的活性几乎为零。”

赫拉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

他们沉默了几分钟，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享受着这份静谧。

“你还不明白吗？

洺？”

赫拉苦笑道：

“但我之前做研究的时候，时常会离开那台装置旁，有时也要主动关闭该装置，因为我需要利用这份与虫子之间的关联。

“你父亲的事，其实也是某种必然，”杨洺低声问，“他是被新联邦杀人灭口了吗？”

“我明明能预测到他们的行为！

“他们是想毁灭帝国几千亿人，他们是想毁灭银河系小半的现有文明！

杨洺哼了声：

“空间虫族跟人类的冲突，是从上到下的，我们需要的矿产是它们需要的食物，银河系虽然广阔，但容不下两个想要无限繁殖的种族！

她只是微微仰头、让遥远的恒星光填满无神的双眼。

“虫灾为什么会周期性爆发？

是因为高维虫群在高维和低维之间洄游播种！

“帕特和我爸爸他们的工作毫无意义！

他们只是被女王利用，成为了虫族加速繁育的工具，他们是工具！

自以为是的工具！”

“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明明告诉我，科学研究是为人类文明进步作出一份贡献，但现在，科学研究成了互相毁灭的屠刀。”

杨洺嗓音顿时提了上来：

赫拉没有直接回答，她在压制着即将喷涌的情绪。

“你要去找这个女王？”

杨洺整个一个大震惊。

“是的，只要我打开这份屏蔽装置，女王也无法感知我具体的位置，这种联系也会被切断。”

“这能做到什么？”

……

杨洺提醒道：“我们有生物屏蔽装置。”

“是的老板。”

杨洺心底整理着自己的语言，轻声道：

“有证据吗？”

“你的工作？”

“什么意思？”杨洺也差点被绕晕了。

“老板，已经查清楚了。”

这种可能性……还真的挺高的。

“还互相理解，那头女王的战斗力跟她的胸成正比的话，现在人类早就被虫子灭绝了。

“当前维度最高阶的女王一直在注视着他们，这不是最直接的证据吗？”

赫拉转身看着杨洺。

“没有她的允许，那头女王不可能完成分化，虫族内部是有严格等级制度的，每个虫群都是为了让女王个体抵达升维边缘，然后跃升到高维空间。

他挺喜欢这个小女人的，哪怕她选择的是继续自己的科研工作，离开了他身边。

“让她去送死吗？”

“可爸爸他们杀死了五亿多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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