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的春华有点尴尬，十两银子竟然都打动不了一个老农，若是暖风在此，只怕要笑她办事不力了。

她转头小心翼翼地询问顾明姝：“主子，这位老伯不愿借地方，我们要不要换一家？”

顾明姝学着门内老农语气，也是当场一个拒绝三连：“不换，不走，就要住这。”

她对苏然念念不忘的叫花鸡倒没什么执着，但她嗅到了一些别的气息。

春华懂了，立刻又朝门内喊话：“老伯，我们愿意出二十两。”

财帛动人心，价格提到这种程度之后，老农终于开了一条门缝。

“你们做甚么非要住俺家？”

顾明姝拨开春华，笑道：“自然是图你家风水好，地方大。

老伯，天色也不早了，您不如先打开门放我们进去，银钱好说。”

老农见她面善，余下几人看着也气度不凡，就猜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他叹了口气道：“俺家风水不好，头月家里刚死了闺女，村中别的人家也一样，几乎户户都有新丧，都不方便借宿的。

听大伯一句劝，你们还是趁着太阳没落山，快走吧！”

顾明姝道了句“节哀”。

不过，她话锋一转，又道：“人只要生下来就会死，普天之下哪片土地没死过人呢？

我们不忌讳这个。

再说，逝者已矣，活人却要继续过下去。”

说到这里，她转头对丫鬟道：“春华，给这位老伯取五十两出来。”

老农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有钱不能赚”的烦躁，“哎，你这女娃子咋说不通呢？

多少银钱我们都不收！

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快走！”

没想到，顾明姝听了反而更兴奋了：“我听出来了，您不是不想赚这钱，是有什么人威胁着你们，让你们不敢收外客吧？

巧了，我们一行便是除暴安良的游侠！

您不如和咱说说，到底什么人教你怕得这么厉害。”

老农：……

就在老农无语的时候，顾明姝就自说自话地转头支使起了秦越。

“阿越哥哥，你快露两手，让老伯看看你的本事，好叫他相信咱！”

如果荣明在话，肯定要痛心疾首地怒斥顾明姝：你把我家少主当什么了？

当跟班吗？

然后秦越就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对，我是。

但见这位冷面王爷，红着耳朵，二话不说就一脚踏碎了放在门口台阶下的磨盘。

“啊，我新买的磨盘！”

老农心疼地惊呼着，下意识从门后跑出来，他左右摆弄了一番，可惜磨盘已四分五裂，彻底拼不起来了。

顾明姝一行却趁着这时候，顺势进了院子。

她没有看其他东西，而是目标明确，直奔院子角落的大水缸。

那缸中的水清澈见底，却散发着一股让她倍感熟悉的清香。

老农回头看到众人，顿时怒不可遏：“你们这些混人，怎么强闯进来了？

赶紧出去！

还有，你们砸碎我的磨盘，得赔钱。”

顾明姝抬眸，声音柔柔的，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怎么还要赶我们走啊？

我家阿越哥哥碎磨盘是碎，碎人头也是碎，伯伯您想不想看？”

此话一出，春华等人都有些惊讶。

顾明姝现在这一副恶霸做派，与平时言行简直大相径庭。

她们不由得想：这院子到底有什么特殊，主子威逼利诱都用上也要住下呢？

老农果然被吓住，可就在他犹豫之时，村外官道上忽然响起了笃笃马蹄声。

一听到这个，老农忽然脸色大变。

他直接出手推搡秦越：“出去，今天你要么打死我，否则休想住在我家里。”

“老头子，来不及了！

咳咳咳……”

就在这时候，一直关着的里屋门打开，一个脸色蜡黄的老太太蹒跚着倚到了门框上。

她气喘吁吁道：“先……先让客人们进屋躲一躲吧。

土匪都到村口了，你就算现在赶走客人，他们也会看到人是从我们家出去的。”

老农神色不愿，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老太太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的是：就算被撞见，你也做了不留人的态度。

那些土匪即便不讲理杀了你，至少还能保下我。

可我本就是快死的人了，你何必为了与我争这先后，对这些孩子见死不救呢？”

老农长叹一声，抹了一把脸就去关门，显然是默认了妻子的话。

而顾明姝也一改恶霸模样，露出甜美的笑容，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太太，顺势右手摁在她脉搏上。

“谢谢大娘体谅，好人会有好报的！”

老太太叹息道：“但求你们今日能平安渡过吧。

随我来。”

说着，便带着人往后院引。

顾明姝一边扶着她，一边道：“大娘，您这个病，别的郎中是不是都说痨病？

只能将养，不能医治？”

老太太只说了几句话，便忍不住咳了起来，她捂着嘴：“小姑娘，你懂医？”

“家中长辈行医，我一个小辈也不过懂个皮毛罢了。”她自谦道：“我曾见长辈曾治好过您这样的病症，还恰好记得药方。

您若信我，回头我写个方子，保您一日止咳，三日平喘，半个月就彻底根治。”

老农关门回来，正好听到这句，忍不住嗤道：“小丫头片子满嘴跑舌头，先是过路行商，后是仗义游侠，现在又来装郎中。

你嘴里还有个准头没有？”

“我师妹家中做药材生意，常年行走在外顺便行侠仗义，也通医术。

这是什么难理解的事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越忽然冷声道。

他本就气场骇人，此时一冷脸，吓得两个老的脚底发软。

顾明姝便打岔道：“大娘，外面那些是什么人呐，为何不让你们收留外客？”

“此事说来话长，你们、你们先去地窖躲一躲，等人走了，大娘再和你说。”

老太太说话间，老农已打开后院地窖入口的木板，他扫了眼一圈人，眉头就没舒展开：“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塞不塞得下！”

他的忧虑不无道理。

那地窖里本不算大，里面还放了些菜，等三四个人下去后，也就只有一个空位了。

秦越看着顾明姝，没打算动。

顾明姝却直接示意了一下：“你下去，我有点事要办。”

说完，她回身看向老太太：“大娘，地窖藏不下了，您给我找身您女儿的衣裳吧。

一会儿若有人问，您就说是远嫁的女儿回来探亲了。”

老太太眉头紧皱，神色焦急：“姑娘莫要开玩笑，我可生不出你这么俊俏的女儿。

你不知道，那些土匪就专抓你这样好看的年轻人，如果非要留一个在上面，那也绝不能是你。”

顾明姝若有所思：“大娘，您等会。”

她背过身去，运转内力在脸上一通揉捏，再放下手时，她的样貌已经很是平凡，而且眉眼和老伯老太太竟然有几分相似。

“爹，娘，您瞧着女儿像不像您俩？”

老太太眼睛微张，下一瞬，泪如雨下：“孩他爹，妮儿，妮儿她回来了！”

老伯对顾明姝这个麻烦精一直没好脸，此时却愣是手都抖了，但他理智尚存，哽咽道：“快，去换衣服，妮儿穿不起这样衣裳的。”

顾明姝进屋后，秦越闪身隐入院中那株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上。

他知道顾明姝为什么非要留下来，这家，乃至这一个整个村子，都太怪了！

就在顾明姝换好衣服时，外院的门就被“砰砰砰”锤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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