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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离尘(1/2)

◎    ◎    ◎

暮日西沉,将云朵染成了昏黄的颜色。

缭绕云烟之中,隐隐现出一道道苍翠山峦,峰峦叠嶂,延绵不绝。

一眼望去,仿若一派泼墨画卷。

忽然,只见山间惊起飞鸟一片,振翅冲入云霄。

“铿嚓……铿嚓……”

在那青山密林之中,传来异样的声响,好似铁片一类的金属碰撞摩擦,甚是刺耳。

不止是鸟儿惊得振翅离巢,山间野兽也被其惊扰。

松鼠野兔竖起耳朵,望向那发声的幽暗深林,下一刻,它们像是察觉到什么危机一般,连蹦带窜地逃了开去,一头扎进了树洞里,不敢露出脑袋。

“铿嚓……铿嚓……”

铁片摩擦之声,越发近了。

不多时,只见那幽深林间,行出两道人影。

前面的那个,是一名身形修长、俊朗挺拔的青年,他发冠高高束起,身着紫色道袍,右手攥着一把映着寒光的青锋长剑,左手里牵着一条碗口粗的铁链——原来,方才铿锵之声,正是由这铁索发出的。

那铁链显得锈迹斑驳,上面还凝固着早已干涸的血迹,红黑混杂,黯淡无光。

而铁索的那一端,正锁着后方的那人。

那人高高瘦瘦,罩着一身宽大的袍子,头上戴着一顶挂黑纱的竹笠。

他的双手不但被铁链环绕,就连脖颈与肩膀都被链条牢牢锁住,令他除了双腿向前迈步之外,做不出任何其他动作。

“唬、唬——”隐约之间,只听诡异的呼吸声,从那竹笠黑纱之下传来。

那声响,半点不像寻常青年,倒像是野兽的低沉嘶吼。

晚风轻拂,掠得轻纱晃动。

从黑纱的缝隙中,只见一张年轻却诡谲的面容——

斜飞入鬓的剑眉、挺直俊俏的鼻梁,本该是一张帅气的容颜,此时却煞是可怖。

他的肌肤早已化为腐朽的黑色,肌理中透出青紫的血管,纵横交错,倍显狰狞。

更令人惊惧的是,他不但生得一张丑脸,表情神态竟是半点人味儿也无。

他一双赤红血眼,直勾勾地瞪视着前方的人,他的嘴里露出尖锐獠牙,他不断撞击上下颌骨,尖齿相撞,发出咔咔的声音。

那表情,分明是对人血人肉赤裸裸的渴望。

若不是有铁链紧锁,他定会直扑上前,咬断面前人的喉管,将对方生吞活剥。

面对这骇人的怪物,前方那青年却是不以为意。

他抬眼望了望天边暮日,随即缓声道:“天色已晚,师弟,咱们就露宿在此罢。”

原来,这二人正是天玄门弟子:慕子真、居尘。

当日,应龙四尊者中的两位——“九煌”玄翼、“魂煞”帝奴,率领一众妖魔攻上天玄门。

为守护门派,大弟子?慕子真撑起守御阵法,顽抗众魔,却遭到帝奴偷袭。

千钧一发之际,是师弟居尘以身为盾,为慕子真挡去了致命一击,自己却落得个穿心而亡的下场。

谁料到,帝奴心如蛇蝎,想出一个极阴毒的招儿来。

他将魔气引入居尘的体内,将之变成了六亲不认、只知杀戮食人的行尸走肉。

“咯咯,奴家就说,这样比较有意思嘛。

你们天玄门不是喜欢斩妖除魔吗?

现在遍地都是妖魔,自己人都变成妖怪,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斩法。

杀呀,你们倒是快杀呀!”

“魂煞”帝奴那恶毒的语调,直至今时,犹在耳边。

正如帝奴所说,天玄门向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而身为天玄门首席弟子的慕子真,在他人生的近三十年里,亦是以“扫平天下妖魔,还神州以安宁”为目标。

他剑法无双,阵法高超,斩妖除魔从不手软。

可那一日,面对狰狞可怖、嗜血残暴的尸人居尘,慕子真却再也无法举起手中的青锋宝剑。

那一日,慕子真对天立誓:终其一生,定要找出消弭魔气的方法,令师弟恢复清明。

为了过往“并肩而战”的约定,也为了不让失去本性的居尘伤害他人,慕子真用铁链将他锁了,带着他一并离开了天玄门,寻找解除魔气之法。

此后,他二人一路前行,走遍大江南北,寻遍古籍典册,访遍高僧老道,只求一丝线索。

最后一抹霞光也消失在了青山背面,夜幕低垂,晚风渐凉。

慕子真将手中铁索拴在了一棵老松上,腾出双手,捡了些木柴,以火石点燃,升起了一团篝火。

随后,他又猎了一只飞鸟,简单地处理了羽毛内脏,用树枝串了,架在火上烤起来。

在慕子真忙碌之刻,被拴在松树下的尸人居尘,始终狂躁地晃动着,口中发出低哑嘶吼,那声音像是饿兽的悲鸣,在这暗夜中格外瘆人。

“师弟,莫急,再等片刻。”慕子真缓言安抚,虽然他明知居尘已丧失心智,听不懂人言。

烤肉的香气渐渐溢出,待到鸟肉被烤熟,慕子真拆下一只大腿,又稍微松了松居尘手部的铁链,将香喷喷的熟肉递进对方手中。

尸人居尘像是疯狂的野兽一般,低下头张开大嘴,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可没啃到两口,他又“呸!

呸!”地吐了出来,将手里啃了一半的鸟腿,愤怒地砸向慕子真。

对于他这般反应,慕子真却像是毫不意外,他微微侧身,便躲过了鸟骨的袭击。

尸人居尘更加狂怒,他伸出双手拼命地向前探向前挠,恨不得冲上前咬下慕子真的皮肉来,只是身体还被绑在松树上,挪不开半步。

他的双目越发血红,表情越发狰狞,吼叫声也越发狂野暴怒。

“抱歉。”慕子真缓缓道出两个字,随之一同出口的,还有一声沉沉的叹息。

他明知居尘要的并非熟食,而是鲜血淋漓的生肉,但他决不能令师弟步上这条嗜血啖肉的修罗之路。

下一刻,慕子真指尖微动,沉声道了一个“收”字,那铁链便牢牢地收紧在一起,再度将尸人居尘捆了一个严严实实。

不顾对方愤怒嘶嚎,慕子真就着火堆,草草吃了两口,然后靠坐在另一株老树之下,怀中抱着青锋剑,和衣而睡了。

居尘嚎叫狂吼之声,铁链摩擦碰撞之声,他早已习以为常,竟也不觉得扰耳,很快便进入浅眠——

“哥哥哥哥,快看快看,好可爱的小猴子!”

糯软清甜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他睁开眼,只见碧空万里,翠草茵茵。

前方的小溪旁,站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娃儿,小脸蛋红扑扑的,正冲着他开心地笑,亮晶晶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霎时间,慕子真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自己人在何时,身在何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下意识地垂下头,望向自己软软嫩嫩的小手,他迈开小小短腿跑到溪边,清澄如镜的溪水里,映出一张童稚的面容来。

“哥哥哥哥,别发呆啦,咱们快去看小猴子。”女娃娃抱住了他的胳膊,一边轻轻地摇晃着,一边急切地催促。

喉管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半天发不出声音,只觉脑子里混混沌沌。

他望着面前那稚气可爱的女童,盯着那盈盈笑颜,直过了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子……子善。”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他的家乡。

江南水乡,丘陵延绵,雨水丰沛,土质肥沃,正是产茶的好地方。

他家有一片茶田,产的是镇上最好的碧螺春。

炒出来茶叶白毫微露,色泽银绿,泡出来更是香气袭人,如云沉浮。

爹娘便是靠这茶钱,供养他与妹妹读书习字。

是了,这时候正是采茶的忙季,爹娘一早就上茶田忙活去了。

他和妹妹出来,是为了给爹娘送午饭的。

慕子真低头望向自己拐着的竹篮子,那里装着两碗米饭,一碟子炒得绿油油的青菜,一碟子小葱拌豆腐。

这都是他拿手的菜式,也是娘亲教他的头两道菜。

娘亲说了,青菜豆腐保平安,一家人简简单单、平平安安就是最好了。

思绪渐渐清明,慕子真牵起妹妹的小手,指尖传来软软的、暖暖的触感。

这温暖,像是冬日里的阳光,似是让心都化了。

他忍不住咧开嘴角,望向身侧乖巧可爱的小妹,笑着问:“什么小猴子,在哪儿呢?”

“那里那里!”妹妹一手指向前方,一手拽着他的衣袖,将他往那儿拉。

在那茵茵碧草之中,坐着一只不到尺长的小猴儿,它全身毛绒绒的,一双大眼睛黑亮黑亮,正抬头打量靠近它的两名孩童。

更令兄妹俩啧啧称奇的是,这小猴儿生得特别好看,头上是白白软软的绒毛,脚下却是火炎炎的红毛儿,亮眼又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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