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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不顾身(2/3)

雷少功收了笑,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是我年轻时候犯的错。

我那时刚大学毕业,不谙世事,在应聘的时候,被部门经理……”她吞了吞口水,好艰难才能说下去:“后来……后来,还不慎怀了孩子……”

她抬起头,已经明显看到雷少功的脸色沉了下去,眼睛微微眯着,眼角的细纹丛生,令她心中一怔,声音越发艰涩:“……可是那人升了公司总裁,我也不敢说出去,又因为胆小,就……就把孩子生了下来,一直交给美国的姐姐抚养。

这事……绍谦也知道,他说过不介意,可是我想,还是应该跟您坦白清楚。

对不起……爸,请您原谅我。”

雷少功的喜怒不变色显然是常年习惯了的,依然没见什么怒火,但沉闷着的空气更显凝重。

许久,他从书桌上抓了只狼毫,狠狠的抽在她背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整个人一颤,却不敢动弹,屈着身垂在那儿,等待着更多的责罚。

可是等了很久却没有,只听见雷少功渐次喘息的声音:“你是糊涂!”又过了很久,怒气渐渐平息,才问:“我打你你不怨我?”

夏小北低着头说:“您是长辈,教训的是应该的。”

雷少功却说:“不仅因为我是你的长辈,更因为你是我雷家的媳妇!

所以我家法处置你,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相信你以后也不会再犯。”

色厉……而内心宽宏,雷老爷子这样算是原谅她了吧?

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本以为要被责骂或者扫地出门,再不允许她和绍谦的婚事,没想到雷老爷子不仅包容了她的错误,还再一次肯定了她和绍谦的婚事……

她只觉得感激,然内心更加愧疚,仿佛被人置身油锅里,反复的煎烤着。

她实在受不住了这种苦痛,倏的跪下来,仰着的脸上含了几滴泪:“我知道我运气不好,可是……可是,就是那么巧,那个人……那个人他也是您的儿子,我的上司……寰宇公司总裁……”

雷少功刚刚舒缓下来的脸上瞬间白了几分,甚至比刚刚听说绍谦病情时更加吓人。

他脸上的表情阴云不定,手指攒在书案桌角上,反复的叩着,不知在想什么。

夏小北更加害怕,跪在地上,头已经快挨着地了。

她知道自己是罪该万死,尤其当雷老爷子说出原谅她时,她更是惭愧的无以言说。

许久,她听到雷少功因为怒气而颤栗的声音:“胡闹……胡闹……简直是胡闹!”紧接着是电话听筒被拿起来时磕碰的声音,她从垂下的发丝缝隙里,可以看到是一架仿古的旧式电话,每拨一个号码都要转上一圈,那样僵硬生涩的声音,像是有一把锯齿,在她心头来回的磨,咯吱咯吱,周而复始。

他拨到一段,似乎想起什么,把听筒喀的落下,又重新拿起来,这次似乎想清楚了,拨号的速度快了很多,那边一接通,就听见老人暴怒的声音:“孽子,你给我滚回来!

速度!”

那边似乎没说什么,雷少功很快就挂断了电话,目光再触及跪着的夏小北时,已没了温情,只愤恨的出了口气:“绍谦还在病中,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夏小北只是沉默的垂下头。

她倒是宁愿老爷子像刚刚那样打她,她犯的错,是应该受罚,这样什么也不做,反而让她更加难受。

她猜测雷少功刚刚是打给雷允泽,听那口气,恐怕雷允泽就算毫不知情,也会迅速赶回来了。

也许他本来还想打给绍谦,因为想到绍谦还在病中,才中途挂了电话。

这样又跪了一会,雷少功的脸色终于缓过来一点,他靠在书桌后的宽椅上,闭目养神,许久,才低声说:“你给我说清楚,从头至尾,把他……那逆子做过的事,都给我一点点说清楚!

还有……你不是说有个孩子,我孙子,你说把他放在哪养了?

美国?

他在那有人照顾吗?

这么小的孩子,就离乡背井……还有你,你怎么还能厚着脸皮让我同意你跟绍谦的婚事,你,你……你们简直就是胡闹!”

雷少功显然气得不轻,这会回想起来,仍有许多气恼,连话都不利索了。

他把雷允泽叫做“逆子”,他最得意最有出息的一个儿子,作为一个父亲,该有多心痛……她都能理解。

其实雷老爷子说的对,她怎么还有脸……还有脸和绍谦在一起,什么都是错的,当初就不该一念之差生下孩子,更不该被物欲和美色蒙蔽了双眼,就轻易答应了和绍谦在一起,这些风花雪月的生活从来就不属于她,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啊……

眼泪不停的落下来,像是没有个尽头,将她跪着的双膝前面那一块红檀木的地板都晕出了水渍。

这段时间她哭过了多少次,有时候也纳闷,怎么好像永远也流不完,难道女人真是水做的?

她一边哽咽着,一边把四年前的事情从头至尾,细细的道出来。

说完后,连她自己都诧异,竟然记得这么清楚,竟然把她和雷允泽过去的那些不堪,一分一毫都不差的说了出来。

她一直把那当成是羞耻,放在心底的最深处,只要不再提起,也许就真的忘记了。

可是没有,不仅没有忘记,反而在角落里腐烂了,侵蚀了越来越多的地方,最后,无药可救……

雷允泽一直就站在书房门外,佣人早就想帮他敲门,可是被他无声阻止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能听到里面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让他日夜思念成狂的女人,她低低的悔恨的声音,她哭着的样子,他都能想象得到。

太想见他,也许思念早已超过了自己能想象的程度,就算他怎么也没料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再见到她。

他一直以为,下一次见面,会在她和绍谦的订婚宴上呢。

那天恐吓她的话,不过是气极了时候随口拈来,他又怎么会,怎么会做这样无耻的事。

那些对她来说弃之敝屣的过去,于他却是至珍至重的宝贝,她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他再也找不回来的美好回忆。

终于按奈不住,随着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他知道,生死决断,早有定论。

是继续不远不近的看着她,对她抱着不该有的念想,还是就此失去她,从此天各一方再也见不到她?

雷少功就坐在正对面的椅子里,手里把玩着夏小北上回送给他的那座黄山松石纸镇,并不大,小小的一方,捏在掌心里正好,颇有风骨的棱角,磨砺着掌心。

雷允泽站在门口,离夏小北尚有一段距离,雷少功从他进来起,眼光就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倒不像对夏小北那样怒气彰显,反而随着夏小北一段段的叙述,仿佛渐渐平静下来。

可这时,他对待雷允泽的这种平静,却更显得剑拔弩张。

“爸……”

连这一个字都还没吐完,也不知老人是什么时候出的手,夏小北就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了出去!

而雷允泽竟然不躲也不闪,那么大的一个人,站在原地,除了那东西飞来时本能的闭了下眼,便见他整个人垂下头去,大掌捂着的地方,鲜血汩汩从指缝中溢出来。

那东西落在地上,红檀木的地板都被砸了个坑。

夏小北这才看清,那染了血的纸镇,她买的纸镇,雷允泽的血。

她心中一寒,整个人都像定住了,背后是森森的冷汗。

这东西过她的手,轻重自然晓得,就么一块石头砸在额头上,头破血流是肯定的了,说不定还更严重……

她不敢往下想了,抬起头看他时,却正好触及他的目光,这种时候,他竟然也在看她?

她心虚的垂下头去,如果早知是今天这个后果,她是宁愿自己死了也不会跟老爷子说出来,哪能料到老爷子下这么重的手?

可雷允泽也硬气,头上的血像泉眼似的冒个不停,很快染红了整只手,淋的高级西装上都是血迹斑斑,他也不叫救护车,就那么一声不吭的跪下了。

雷少功颤抖着怒骂:“逆子!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雷允泽只是跪着,单手捂在伤口上,另一手按住膝盖,一声不吭。

“你们平时怎么玩,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是知道你懂分寸,不会做太过出格的事。

可是她是绍谦的女朋友,是你未来的弟媳!

你就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么?

教人家知道了,该怎么看绍谦,怎么看我们雷家?

你……你这道德败坏的逆子,你简直把我们雷家的脸都丢光了!”

一通话说下来,雷少功原本煞白的脸反而涨得通红,撑着书桌颤巍巍站了起来。

雷允泽本来一直静静的听着训,到这,突然抬起头来,竟然反驳说:“是我先认识她的。”

那语气,竟像个孩子般,执拗,又有一种埋怨。

“在绍谦之前,我就认识她了。”

夏小北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怔怔望着他。

他半边脸都被血染红了,那样子颇为恐怖,可是那双眼睛,从来没有变过,目光深邃如星空下的大海,将她望着。

雷少功气得一只手按在心口,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在书桌上找着,或许又要找趁手的东西砸过去。

雷允泽伤成那样子,流了一身一地的血,哪还能再受一下?

夏小北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跪了太久,那一刻脚底都是软麻得没有力气,她就那么踉踉跄跄的扑上去,按住了老爷子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想干吗,疯了吧,也许真的疯了,她只知道心脏像被人撕扯着,要四分五裂一样,疼得无以复加。

老爷子怔了怔,看着夏小北满脸泪痕的抱住自己的胳膊,又看看跪在地上血流满面的雷允泽。

他也有些发怔,抹了一把脸,将那浓稠得让他睁不开眼的血迹抹开,眼里全是迷惘。

雷少功怒目瞪着夏小北:“丫头你这是干什么?

你难道忘了刚刚才在我面前发的誓?

你难不成要告诉我你和这逆子才是两情相愿,刚才在我面前保证的全是狗屁混帐话?”

夏小北眼里噙着泪,一边狂乱的摇着头,一边抱着他的手却丝毫不松,她哭得背过了气,断断续续哽咽着说了些什么,根本听不清,可是仍然徒劳的想解释什么。

这时,只听见雷允泽沉沉的声音:“爸,我自己做的事,我会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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