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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奖忠仆警告年羹尧 杀叛奴严惩高(1/2)

胤禛、年羹尧一前一后出来,才发觉雪下大了,地面上已铺了三寸多深,天空仍像丢絮扯棉般向下落鹅毛片子。

高福儿带着家下几个长随已候在廊下,也不言声,掌着灯簇拥着胤禛向小佛堂走去。

年羹尧经胤禛发作了一阵,这会子又叫跟着,已安下了心。

他这次进京原为索饷,京师到处私下流传,万岁已经内定八爷继统,恰遇胤禟相邀,不过略坐了坐,没想到这主子就犯这么大醋劲!

眼见胤禛鹿皮靴子踩得积雪吱吱作响,一副旁若无人的闲适态度。

年羹尧不禁暗叹一声: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主子,鸡蛋里也要硬挑骨头!

又想自己在门下多年,并没听说“郑大奶奶”。

既是内眷,又为什么叫自己跟来?

正自胡思乱想,高福儿一干人已停住了脚,道:“到了,主子和年军门请进。

奴才们在外头候着。”

“在家里他和你们一样,不要叫军门。”胤禛由人脱着油衣,在门洞里跺跺脚,下巴一扬,说道:“羹尧跟我进来。”说罢便转身进院。

院子里廊下、堂前到处是丫头婆子,几盏瓜灯吊在檐下,照得雪地通明彻亮。

几个跟前侍候的嬷嬷正在抹泪,互相诉说:“头后晌还好好儿的。

说走就走了!

人哪,真是从何说起。”

“是嘛!

文老爷子出去买宣纸那会儿,大奶奶还给我个绣花针线叫我描样子呢?”

“好人哪……”

“敢怕是撞上什么邪祟了?”

“啧啧……阿弥陀佛!”

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见胤禛和年羹尧进来,顿时都住了口,几个贴身侍候的丫头、婆子个个吓得脸色煞白,躬身缩在窗下让他们过去。

“文七十四呢?”胤禛到了门口又站住了,问道。

“奴才在!”文七十四正在堂屋哭,听见招呼忙出来叩下头去。

胤禛叹息一声,问道:“今后晌还差你出去来着?

她都说些什么?”文七十四道:“大奶奶要画画儿,恰宣纸使完了,后晌叫我出去买一令。

我去了一趟琉璃厂,下晚回来,她还精精神神,谁知……”胤禛问道:“你回来她都问了些什么?”

“她说闷得很,问了许多话。”文七十四道,“问外头市面热闹不,大廊庙花市上有什么好花……还问我见着熟人没有,外头有什么消息儿?

说惦记着十三爷,不知如今放出来没?”

胤禛听着,也不得要领,想了想道:“你怎么说的?”文七十四道:“我说下雪天,我老天拔地地跑不动。

只在大廊庙吃了碗豆腐脑儿。

卖豆腐脑的说,十四爷带兵征西,豆子都成车送出去叫当兵的吃了,豆腐脑儿也涨价了……”胤禛听着,心不禁一沉:郑春华强撑着活下来,就是指着胤礽能放出来带兵,许是就这句话断送了她!

“四爷,”文七十四看了看他脸色,说道,“奴才也是进府头一遭出去,回来话多,许是说错了,触了郑姑娘的忌讳?”胤禛原以为是府中什么人作祟,至此已松了一口气,见文七十四一脸惶惑,痛不欲生的样子,便安慰道:“这些话有什么错不错的?

你放心,别哭坏了身子……”文七十四捂着脸,伤心地哽咽道:“十三爷进去,就嘱托我这一件事,我就没办好……”说着几乎又放了声儿。

胤禛向他点点头,回身问道:“谁是最后见着她的。”

“我……”一个丫头怯生生闪了胤禛一眼,“吃过晚饭,奶奶叫我进去,说天冷了,明儿要换衣裳,我给她拣了几身,都嫌不好,后来挑了件红里子的,才罢了。

我看她脸色不好,请她早些儿睡,我就出来了。”年羹尧道:“这事真蹊跷。

你进去时她在做什么?”那丫头道:“没做什么,坐在火炉子边,我见有一堆纸灰,像是烧了什么。

我还没问,她说都是旧时的鞋样子,一大堆占地方……”丫头没说完,胤禛已是进了屋,年羹尧紧跨一步也跟了进来。

郑春华头朝外静静地躺在当屋中间,头顶前点着一盏长明灯,豆大的萤光绿幽幽地微微跳动。

屋里的火盆早已挪出去,门大开着,微风吹得地下的纸灰飞舞。

胤禛上前揭开蒙面纸看了看,又盖上了,双手合掌默念了一阵《往生咒》又道:“大千世界路无涯,你何必如此?”他带着茫然的神色环顾四周,见屋角神龛案子上镇纸压着一张薄笺,便命年羹尧:“拿过来我瞧。”

“是诗呀!”年羹尧小心地揭起看了看,忙递了过来,“指名儿给四爷和二爷的!”胤禛的手微微一抖,接过看时,上头果然是两首诗:

致毓庆旧主:

夜夜梦寻醒无着,恨水东逝已蹉跎。

枯木萎时心已死,敢怨西风吹女萝?

又致圆明居士(胤禛号):

情牵魔障原不悔,汉宫空饮貂蝉泪。

殷勤寄语书剑客,莫笑媳妫空凝眉。

畸零天涯人郑氏绝笔

胤禛看了仰首望天,脸色愈加苍白得可怕——此事已无须再查,郑春华千真万确,是绝望于胤礽的不能复出而自杀的,她活着原本就不指望着有什么福享,只盼胤礽这株“枯木”能有再荣之日,既已萎谢,那么她这缠树的“女萝”也就没有必要腆颜人世了。

胤禛对郑春华原无爱憎,只是瞧着胤祥的心意周全她。

对于她的死,他甚至有一种解脱感。

但此时见到郑春华的绝命书,盼望自己怀书仗剑有所作为,不禁大起知己之感,一股又热又酸的气浪在心头陡地泛起,胤禛不禁长叹一声,将纸送到灯前燃着,看着它烧成一片白灰方轻轻丢下。

年羹尧见他只是出神,怅怅地如有所失,因问道:“写的什么?”

“没什么。”胤禛脸上毫无表情,径自走到门口,吩咐道,“年羹尧,你回去吧,明儿下午去户部接我一同回府。

——高福儿,你叫蔡英和书房侍候的人到枫晚亭去——不要惊动了邬先生!”

第二日,年羹尧一大早就起身,冒雪赶往户部,就在施世纶的书房听招呼——随叫随到,即便这位四爷再挑剔,也找不出毛病儿来。

谁知一直等到偏晌午,连胤禛的影子也没见,绕到签押房看看,尤明堂、施世纶都在忙着接见外官,也不知该问不该问。

正迟疑间,见蔡英踏雪进来,只向年羹尧一点头,进了签押房道:“施大人、尤大人,四爷刚从畅春园下来,奏对很乏,昨晚又走了困,说委屈二位老爷先把昨儿议定的事拟出票来,晚间四爷再过来……”说罢出来,才对年羹尧笑道:“年爷,主子就在外头,您请!”

“外头的事不是高福儿跑的么?”年羹尧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今儿是你跟四爷?”蔡英含意不明地一笑,说道:“高福儿没良心,叛了主子,昨晚露了蹄爪,跑了……”因见有人过来,蔡英打住了没再往下说。

年羹尧也没敢再问,走出户部衙门口,早见胤禛的鹅黄顶子大官轿等在那里,便上马随行。

一时到了雍王府,胤禛下轿,抬头看了看天,正自纷纷扬扬一片混沌,他长长透了一口浊气,冷冰冰说道:“年亮工,今日主子给你看一出好戏!”年羹尧翻身下马,关切地问道:“四爷眼圈有点发黑,夜里没睡好,出什么事了么?”胤禛没吱声,只一点头便跨步进府。

年羹尧跟进来,一见院中阵势便吃了一惊。

只见大雪纷飞之中,万福堂前偌大的天井东西廊前,一排排黑鸦鸦站满了府中长随,一个个脸色苍白弓背躬身,足有两百多人,却一声咳痰不闻,见胤禛进来,弘时、弘历两兄弟忙从正房滴水檐下趋步出来,一左一右搀了胤禛,至堂房门口站定。

下头众人在雪地里“唿”地都跪下去,雷轰般齐声道:“请千岁爷安!”

胤禛脸上带着一丝冷笑,也不叫起,只朝年羹尧一颔首,徐步下阶,立在雪地里,半晌才开口道:“这几年我的差使多,顾不了家事。

生受你们操持,总归还好。”

“咹”胤禛顿了一下,又道,“为人无非忠孝二字。

我为皇上办事认真,是忠;你们呢?

是我的奴才,家务料理得好,也可谓之忠。

皇上论功行赏,封我亲王。

我呢,也不亏待你们——来啊!”几个贴身长随忙出来应声:

“奴才在!”

“黑山庄今年送来多少年例银子?”

“回爷话,”一个管账老先生答道,“两万四千一百十八两。”

“我要个零头过年。”胤禛无所谓地一笑。

“把那两万全都搬来!”

“喳!”

那老先生答应一声,忙踅回账房,取出一本册子夹着,一时二十几个伙计抬着十个大铁皮箱子出来,吃力地安置到堂前,“叭”地一按消息儿,都打开了,银灿灿白亮亮的银子立刻在雪光中放出刺眼的光芒。

“银子是件好东西。”胤禛瞥一眼箱子,不屑地一笑,“有了它,父母可以赡养,妻儿可以安居,子侄可得温饱。

但四爷不吝惜它,你们安心领受,拿回去过个好年!”

人群中发出一阵兴奋的赞叹,有的人发愣,有的人偷笑,有的一副馋相,直着脖子瞪眼瞧,却都不敢说话。

那老夫子戴上花镜,说道:“这银子按上中下三等。

上等一百六十两,十二名;中等一百两,一百七十名;下等四十三名,各得七十两。

这个册子是书房黄永振、廖德贵、尹锁柱、马方成轮流记录,经主子过目定下的,这话得当面给众位兄弟说明了。”说罢便唱名行赏。

众人依次领了,抱着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眉开眼笑地归位,仍旧跪了。

“有四十三个奴才得的少了点。”胤禛坐在檐下看着发完了,弹弹袍子道:“这无须懊丧抱怨。

从忠、勤、慎三个字上去想,为什么别人能得一百六十,我只得七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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