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提着战刀一路走下去,科恩没有再遇到别的阻碍。
犹在苦苦支撑的伪神魔兄弟,跪伏一地的回归者长老,此时都无法进入他的视野——在科恩悠闲的步伐里,沉溺在莫名思绪中的母神被惊动了,于是抬起眼看过来。
每次出现在她面前,科恩都会发生很大变化,但不变的是他由内而外的气质流露,即使像现在这样把披风随手裹在身上,赤脚散发没有一点装点物品,他还是那个看轻很多事物的科恩,是那个她猜不透的科恩。
科恩也在看她,华袍轻荡,长发飘扬,诸世法典审判下的母神,此时有种凄迷的美。
“日安”,微微一笑,科恩说,“母神。”
“日安”,自然而然,母神说,“科恩。”
这是第一次,两个截然不同的生灵在神态和语气上达成一致,彼此再没有高下贵贱,也没有年长年幼,甚至没有立场的差别。
这种极端环境中的平等或者说平衡,其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领会,也导致大家出现瞬间的恍惚和诧异。
但这样一来就冷场了。
在漫天分外刺眼的红光下,两人间唯一还有变化的是母神的光环,柔和的生命能量从她受伤的躯体内弥散,波荡出去化成满地奇花异草,最后在三十臂外遭遇红光侵袭,纷纷枯黄凋零,连凋零的落叶都被一一分解。
她那翠叶冠冕上的七朵小花已经枯萎到一半,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枯萎。
“事情怎么搞成这样?”科恩脸上有淡淡的忧虑,“当然有我的缘故,但这不是我要的。”
“我已经明白你想要什么,但现在我即使愿意给予,也允诺不了你任何东西了。”母神平静的回答他,“至于我,或者在诞生的那个时刻,我的命运轨迹已经铸就。
我刚才想了想,就算保留着这份被审判的记忆再来一次,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你比我豁达多了。”科恩感叹着追问,“但你不后悔吗?”
“我不后悔自己的抉择,但是对一些细节很遗憾,那些我没有考虑到的细节。”母神语气轻缓,没有一丝绝望怆恻,“如果我真有一颗心,那我当然也有不能舍弃的东西。
他的审判是如此中肯公平,连我听了都开始痛恨自己,但我还是不能改变,这算不算执迷不悟?”
“活着不容易,有些事很难找到答案。”科恩摇摇头,“对审判,你一点辩驳都没有吗?”
“没有,如果这些鲜血确是因为我而流,那么请从我这里拿取你认为合理的代价,或者施加应有的惩罚。”母神没有一点做作神色,就像是在诉说跟自己无关的事情,“这很合理。”
“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夺取你的任何东西,更没资格对你施加处罚。”科恩走近一步,认真的说,“不能说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但要把一切都记在你头上不合适。
抛开曾经的同盟和对立关系,我始终认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人?”母神一愣,“你认为我是人?”
“虽然称呼你母神,但那只是个名字,我认为你是同我一样的人。”科恩用手指指着母神和自己,接着解释说,“人与人是同等的,没有天生的敌对关系,有沟通的可能和必要。”
“你是在声讨我对你的态度吗?
请体谅,那时我很难变换角度去认识你。”
“你有些误解,我认同你是人,这种说法无关力量和来历,仅仅是一种意识上的承认。”科恩摇头,“首先,我们彼此都要是人,才能说得上了解跟交流,最后才有可能是朋友和伙伴。
如果我们的关系属于后者,很多问题都不会出现,即使出现也能解决。”
“朋友?”母神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我不明白。
科恩,在我最接近成功的时候你反对我,在我要被裁决的时候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有什么意义?”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就是来看看我的夫人和同伴,也顺道感谢你对他们的宽容。
如果这种寒暄会被人误解的话——根本不干我的事,我管他去死。”科恩眉头都没动一下,“到了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想要什么了,但你显然还不知道我选择敌人的标准。”
“选择敌人的标准?”母神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我愿意听你说。”
“确切的说不是我选择敌人,而是敌人选择了我。”明知道有第三者在听,但科恩说话一点也不含蓄,“无论是谁,只要他把手伸到人类世界里来,就已经成为我的敌人。”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对人类有威胁的就是你的敌人?”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比人类强大、能够威胁人类的存在太多了,我不能去跟他们全部战斗。
再说,我也不是人类的保姆,要替他们包打天下。”科恩摇摇头,“只有那些对人类有想法、有行动、而人类目前无法战胜的存在,才是我打击的目标。”
“你还是在说我。”母神莞尔,笑容中却有一丝痛楚,“科恩,对我说话不需要委婉。”
“因为这也算是你的疑惑吧!
你之前有这种想法而且也付诸行动,所以我才会反对你,但现在你没有企图也没有能力,我们也就不再是对手。
即使最终做不成朋友,我们也不应该继续敌对。”
“从某种角度上讲,我就是在看顾人类,因为他们现在还非常羸弱。”科恩也笑了,笑得很爽朗,“但是我不会用你的方式去呵护他们,我不能决定他们的诞生,同样我也不能决定他们的终结。
母神,我必须直白的告诉你,企图决定子嗣的一切包括生死,这就是你问题的症结所在。
那些花团锦簇的罪名,全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我是母神,抱歉,虽然是罪责之一,可我还是很喜欢这个称谓。”母神的情绪似乎好了些,“我有这样的称呼,我怎么能放下我的子嗣?
眼看他们遭受痛楚?”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闭上眼不看,最高级的办法就是熟视无睹。”
“无论谁都好,生灵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要受苦,因为痛楚是生命的一部分!”科恩的答案有些生硬,“你给了他们很多能力和技能,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生存所需,他们的骄纵跋扈就此养成。
不必思考探索努力付出就能拥有一切,谁还会去珍惜它?
因为你的善良和放纵,他们会把所有遇到的难题丢给你,会把所有出现的矛盾堆积在你身上!”
“早期的神王和魔王,他们的职责难道不就是为你解决难题的吗?
为什么他们会对这份应当付出辛劳的职责心生不满?
难道上司软弱,就是反叛的理由吗?
这些回归者,他们的职责不就是为了侍奉你的吗?
为什么在你落魄的时候会当缩头乌龟?
难道敌人强大,就是不作为的理由吗?”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职责和付出!
他们根本就没去思考过这种问题!
在只知道获取的他们眼中,世界是可以随手变换的舞台布景!
在我看来,这才是杀戮和流血的起源。”
“可是……如果我不给予他们能力和技能,又能给他们什么呢?”
“给他们希望以及实现希望的空间,这就足够了。
你可以告诉他们要吃东西才能活,但不能告诉他们今天吃什么、今年吃什么、这辈子吃什么。”科恩不假思索的说,“创造出人类这样的智慧生命,其实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功劳,但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放不开手,你帮他们解决难题,安排他们的一切。
但你没意识到自己和他们不同,没错,从某个角度来说你是他们的母亲,你可以爱他们,但你不能替他们生活。
也许在这种时候,放手才是最深厚的母爱。”
“居然是这样吗?”母神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又抬起目光,“即使在审判之后明白这个缘由有点不合时宜,但我还是觉得欣慰。
谢谢你的直言不讳,也谢谢你公正的评价,我心里终于好受些了。”
“客气。”科恩说,“改变自己的想法很难,改变一直坚持的想法更难,但我相信你不屑于对我说谎。
所以,我要恭喜你想通了。”
“恭喜?”母神不太适应科恩这种说话方式,“我现在还有值得恭喜的地方吗?”
“当然。
我知道一句谚语,说早上得知正确的人生理念,那么即使晚上逝去也没有什么遗憾。”科恩重重点头,极为严肃的说,“你知道我的想法和要求,并且认真的考虑过,这点很重要,也值得恭喜……我来这里,其实是准备拉你入伙的!”
“入伙……科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母神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这个说辞的意义,在强烈的震惊中,她的眼中爆出一簇火花——母神可以平静的对待审判和裁决,但作为一个生命,如果真有一线生机她不可能不动心。
毫无疑问,这句话也被乌鸦和其他人听到,前者的手一抖离开诸世法典,而后者的反应则要精采得多——愕然震惊、呆滞麻木、冷笑痛哭什么的全都有,就像一个表情博物馆。
“你觉得现在有人比我更清醒吗?
我是科恩·凯达,我为我所有的决定负责。”科恩对远方的那些杂音充耳不闻,“我有这样的提议,不是因为你穷途末路,而是你肯倾听我的声音,也愿意平等的回应我——这是幸运,平常状态下你我都做不到,我要感激这个极端的环境。”
“但是你不觉得晚了吗?”因为科恩的回答完全没有涉及到对手,所以母神眼中的神采顿时暗淡了几分,语音中也带了一点苦涩,“科恩,你还不知道你要面对什么。”
“一目了然。”科恩的语气没有惊恐也没有激昂,“是远古意志和我唤醒的生命之源。”
“科恩,你根本不清楚远古意志的来历。
它是由世界萌芽时的生灵组成,这些生灵都是原种族中的异变体,自然死亡之后灵魂并不消散,而是聚居在世界的阴暗面。
虽然他们的存在方式各有不同,也不能再来到我们的世界,但他们积累的力量极为强大,也是诞生我的初衷——毫无疑问,我就是他们意志的产物。”
虽然科恩那样说了,但母神还是要为他解释。
“我拥有最初的记忆,也拥有联系远古意志的能力,但我没有按照远古意志的意志去做,因为隐约中我对它的意志有点排斥,更有可能我只是不愿另一种意志来打扰我的孩子——所以叛乱以后,我把种子交给了他们。
就像你猜想的那样,我越安排筹划,就越陷越深。”
“你唤醒了他,他曾经有无数化身,这些化身曾经融入的群体,有很多变成了远古意志的一部分。”母神的话有点苦口婆心,“他用化身中的印记做道标,引领远古意志到来,这点我完全没有想到。
但既然它的意志已经降临在世界阳面,那就是我不能抵御的力量——因为在我身躯内,有远古意志的烙印。”
“处于混沌中的生灵使生命之源诞生,生命之源制定规则创造智慧生命,死亡然后智慧生命的灵魂再回归到远古意志,听起来像是一个循环。”科恩不置可否,“但这些内幕对我来说不重要,实际上我没兴趣知道他们是什么或来自哪里。”
“我有点累,我对这种突然显露的未知势力感到厌倦。”说到往事,科恩神色索然,“卷入帝国争斗,我才知道有更高级的对手;打倒了神殿、魔殿,我才明白后面是神王、魔王;一路艰辛牺牲过来,我发现还有生命之源……每次都是这样,所以现在这个远古意志对我来说没有一点新意,吃饱撑着才会去研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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