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狐骗(1/8)
狐骗
——《沧海行》系列?番外篇
文/ 赖尔
一
长江边,清晨雾霭弥漫。
江面之上,在天与水之间,似是拉开了一道淡白幕帘,看不真切。
透过迷蒙白雾,只听见朗朗读书声,被蕴着水汽的晨风远远送来——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
稚嫩童声整整齐齐地念着句子。
继而,便听得一清朗男声,隐隐含着笑意。
“小人闲居为不善,这句便是说小人在独处的时候,什么坏事都会做出来,但一旦见到君子,他就会觉察到自己的行为不好,于是遮遮掩掩……”
日头稍起,晨光穿透迷雾,在江面上映出点点波光,也映出了岸边那小小的木屋。
暖阳自窗棂中穿过,洒下一地金色,洒在窗边孩童的脸上,将胖胖小脸上细微的绒毛,也都映得清清楚楚。
“夫子夫子,我知道!”木屋里侧一个圆脸的小鬼头,将手臂举得高高,“这就是夫子你上次说的,自……自惭形岁!”
“笨!
是‘秽’,不是‘岁’!”坐在圆脸小鬼边上的男孩儿,皮肤微黑,只见他不屑地斜了同座一个白眼,伸出小手,想也不想一巴掌拍上对方的后脑勺。
见此情景,在场唯一的大人,不怒反笑。
那是一个身着青衫的青年。
即便不看他手中的书卷,也觉此人面目五官甚是书卷气。
只见他眉目清秀,发冠簪得整齐,鬓角一丝不乱。
唇角微扬,黑眸之中尽是笑意。
他扬手,以书卷轻扣黑皮小鬼的脑袋,以示惩戒——动作幅度虽大,下手却极是轻柔。
再然后,他从袖中掏出两根糖棍儿,先递给圆脸小家伙一根,笑道:“奖你活学活用。”又递给小黑皮一根,笑说:“奖你记得牢靠。”
屋中一共有六个孩童。
见了此景,登时“夫子、夫子”地喊成一片,各个都要糖。
青年一一应了,暂且停了课堂,逐一将糖棍递给孩童们。
娃娃舔着糖棍,眉开眼笑,嬉嬉闹闹地说话。
靠窗的那个胖乎乎的小鬼,先前专注于念书,这下摇头晃脑地往窗外去望。
这一望,让他“啊”了一声出来:“有只小狐狸!”
娃娃们一股脑地凑到窗边望去,青年亦不例外。
江边水岸,嫩绿的杂草地上,一只小小的白狐静静地停在那儿。
江风轻轻拂动它雪白的绒毛,一双碧绿的眼直直地向木屋这里望来。
小家伙们都觉得新鲜,惊叹的“哇哇”声不断。
小黑皮胆子大,冲着白狐“区区”了两声,一边要翻窗子往外跑——却给青年伸手摁住肩膀,拦下了。
屋内的动静惊起草地上的麻雀,飞了又落。
可那小狐狸却仍是不动,依然那般静静地望来。
莫名地,青年的视线与之对上了。
被那样一双眼凝视着,青年的心中不免有些发憷。
对于兽类的眼神,他自然是从来未曾研究过。
在那碧眼之中,他瞧不出悲与喜,瞧不出任何情绪,唯一能确定的,只是它仍这么静静地望着自己。
晨雾又起,渐渐弥散,侵了岸边。
那雪白的毛融入雾霭当中,似是隐去了。
可青年却分明觉着,那双翠绿色的眼,仍是锁定自己,似是天地间再无二物一般。
青年愈是生奇,愈是生疑。
叮嘱小鬼待在屋里之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惊得树上鸟振翅飞离,也让那小小白狐,动了——却不是惊得逃去,而是缓缓向他走来。
行至青年面前,小白狐停下步子,蹲坐下来,昂首望他。
眼见小狐狸生得可爱,尾巴还不时摇动,青年蹲下身子,探手轻轻抚摸了下那如雪的柔毛。
小狐狸不避,只是静静地坐着,凝视着青年,任由他轻抚自己的脊背。
半晌之后,它忽然伸出前爪,搭上青年垂下的左手。
“哈。”青年扬起唇角,勾勒出浅淡的笑意。
再不觉有异,只知这小狐狸显是与他有缘。
他轻轻反握住那只小巧的爪子,轻笑。
小家伙们见小狐狸非但不伤人,还与夫子处得很好,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奔出屋外,围着小狐狸七嘴八舌。
胆子小的只敢伸手摸摸毛茸茸的尾巴,胆子大的揪起小狐狸的耳朵。
一开始小狐狸还能忍着不动,到最后显是怒了,轻轻一跃便跳上青年的肩头,干脆把脑袋埋在他的颈边,再不动弹,似是睡着了一般。
青年无奈地牵动唇角,拍手招呼小家伙们回屋,又继续念起“小人闲居为不善”来。
专注于讲解手中书卷的他,不曾看见,颈窝边的小白狐,偷偷眯起一只眼,以那双碧绿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他的侧脸。
二
已近正午。
何子晏将小家伙们送出屋外,目送着他们迈着小短腿,三三两两地跑向渔舟,喊着爹娘嚷着肚饿。
他轻笑一声,转身回屋收拾起板凳,又将书卷叠叠齐了,端端正正地摆好。
见他手上忙着拾掇,小狐狸忙跳下他的肩膀。
晃了晃毛茸茸的尾巴,它仰头看着他的动作,随着何子晏的脚步,从小屋的这一头绕到那一头,却始终蹭着他的脚边打转。
何子晏见了,不禁好笑。
他想也不想,竟像是叮嘱娃娃们一般,对着脚边的小狐狸念了一句:“乖,那边坐着去。
等一会儿便好。”
满是白色绒毛的小耳朵动了动,似是听见了一般。
然而,小狐狸仍是仰头望着他,仍是粘在他的脚边,偶尔甩甩尾巴,拭过他的布鞋。
扬起唇角,何子晏更觉好笑:他怎的糊涂了,竟跟它讲起了道理,以为它听得懂一般。
想到此处,他笑着轻轻摇首,再也不多说,只是蹲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便又起身收拾起来。
也不知多久,渐渐便隐了阳光,天色微暗。
不多时,灰色天幕便落下雨丝,砸在泥土上,淅淅沥沥连成一片。
再不久,泥地上汇了水洼,水珠顺着檐角滑下,落在水洼里,急一声,慢一声。
何子晏抬眼瞥一眼窗外,天地之间的雨帘,隔了远处岸边柳树,真若青烟似的。
他取下木撑子,阖了木窗,拿起门边的蓑衣穿上,继而又蹲下望向那双绿眸,伸出手,笑着询问:“可随我来?”
小狐狸毫不迟疑地搭上爪子。
何子晏轻笑出声,将小东西抱在怀里,拢好蓑衣。
雨声淅淅,打在斗笠上,又顺着沿儿滑下来,在眼前拉开一道珠帘。
蒙蒙烟柳看不真切,何子晏顺着小路往自个儿的屋里走,泥水湿了布鞋。
小狐狸被搂紧在蓑衣里,倒是半滴雨也没淋着。
待到推门进屋,何子晏先是将小家伙放到桌上,方才回身脱下蓑衣抖落雨珠。
而小狐狸蹲坐在桌上望他,见他弯下身擦拭起裤管,它忽转头跳下了桌,在屋中打量一圈后,径直奔至木床下。
再回身之时,口里竟叼了一双干净的布鞋。
眼见小狐狸叼着鞋走到他的面前,何子晏先是一愣,继而便是轻笑道:“多谢。”
对于这小家伙的善解人意,何子晏不由地想到“通灵性”这个说法来。
于是,他干脆蹲在小狐狸的面前,笑道:“我姓何,字子晏。
既然你愿意随我回家,我便给你起个名儿,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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